A Walk // 走走

Wednesday, February 10, 2016

今日陽光仍然溫暖燦爛,可惜有風,不如初二那樣無風的天候適合讓父親在室外久坐,因此一感覺到起風,就趕緊回到大樓裡。後來我們在一樓落地窗前坐了一會、再於一樓來回走了一圈,最後從一大樓的B1穿過去二大樓搭電梯回13樓。

每每在這條走廊上走動,總讓我憶起法國行中的一個小故事...

在露德準備動身回巴黎前一天上午,媽媽在幾天的活動之後對周遭環境比較熟悉了,身上帶足歐元便敢獨自在出門逛逛紀念品店(頭幾天帶著爸爸一起逛,實在是自找麻煩,他像嬰兒一樣只要輪椅停下來就吵著要走,因此我只能不停地一直推著他往前走、再回頭找媽,那可是一座山城啊);本打算我跟爸爸就在房裡悠閒休息一上午,反正吃完早餐、張羅好爸爸屎尿,上午也已過去一大半。後來我實在不想辜負外頭的大好陽光以及千金難換的天倫假期,因此備上了面紙、水、餅乾與稍嫌多此一舉的外套以後,便推著爸爸前往聖堂外圍的園區逛逛。

露德大教堂依山而建,因為聖母曾在此地的山洞顯現,此聖蹟廣為流傳之後才讓這裡才成為重要的天主教朝聖地;聖堂旁有波河流經,若是教外人士當作一個旅遊景點前來,相信這也是一幅不錯的風景。由於尋求奇蹟的信徒眾多,尤其是殘疾人士,因此教會也有接待所專門accommodate身障的朝聖者,由青年志工負責日常起居、出入等等,頗具規模。也因如此,整個園區的腹地很大,除了大教堂本身以外,還有很多個chapel、廣場等等,而接待所是建在河的另一邊。

這天我第一次推著爸爸過橋去到對岸走走,稍微逛了一下後就在橋頭河邊的樹蔭下找處坐下,眼前風景並沒甚麼特別,就只是想感受當下的人來人往、當下的陽光與溫度、潺潺的流水聲;或其實也不為這些,就只是想歇歇腳,享受一下甚麼都不做的奢侈。


我們就這樣坐著,沒甚麼太多交談;突然,爸爸說:「你對我,很好耶」,我有點訝異他會突然這樣說,他聽了一會兒又繼續:「又允許我這個、又允許我那個」。

他講得清楚不含糊,大概就像個六七歲、已能分辨並表達感受的小孩,只想單純地想對一個對自己好的人致意。那個當下我其實不清楚他是否知道我是他的女兒,但其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還能感受得到旁人對自己的好。只要還有這樣的感受,心裡就不至於被孤單或不安所佔據。

我知道這筆鉅額旅費是我這輩子花過最超值的一筆錢。

父親住進護理之家以後,每當有散步的機會,我總想起這個moment。對我而言,這個世界是如此小、如此近,只要一個睡眠的時間,就可以坐在巴黎街頭喝咖啡了,瘋狂一點的人,甚至可以專程搭機只為與愛人共赴早餐,再搭原班機回台,出國根本不是甚麼值得大書特書的事;可是,即便這麼易如反掌,我卻無法再與他們擁有第二次機會,甚至,醫院一樓走廊可能就是此後就是唯一一條我能夠推著爸爸散步的路線。這種對生命凋零的無能為力感,無法反擊又無法嗆聲的鬱悶,使我邊推著爸爸一邊不爭氣地掉下眼淚,然後我拿出手機拍下了這張照片,紀念我的心有不甘。我看了一下日期,那天是11/15,巴黎恐攻的後兩天。


看著爸爸所能做的表達越來越稀薄,我感覺他的心智明顯地在離我遠去,他甚至一點一滴地離自己遠去(我恨透看著他帶著約束手套、甚至得要親自為他戴上約束手套的感覺)。對於生命的無常,你我依舊無能為力,人生一樣充滿了不可抗力的遭遇。但願我們還擁有意識之時,能為自己找到愛的歸宿,堅定地擁有彼此,並在有限的未來裡,能夠彼此相伴,甚至許諾來生,這樣,就算在生命臨終之時,相信都還能夠帶著期待走完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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