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走了以後，輪到媽媽老了。

媽媽的老是不明顯的，她的身體反應各方面都還很不錯，仍然維持著她愛往外跑的性格，說是維持家中日常生活的必要採買，但其實她需要這樣的消遣活動。現在她睡得也比以前多，早上雖然還是一樣早起，但她下午多半都可以午睡上好幾個鐘頭，我覺得這樣很好，要吃就吃、想走就走、能睡就睡。這一年多以來，她終於願意使用手機，所以她可以更頻繁地跟朋友們或是娘家家人朋友們聯繫，隨著我的工作越來越常不在家，有了手機起碼在空閒時只要動動手指頭，就能與地球另一邊的家人通上電話。

媽媽的老，是比較偏向心理層面的，也是我無力感最重的地方。我們之間少了照顧爸爸這項任務之後，變得毫無掩飾地直接面對對方，兩人關係的不自然便無處躲藏。她在少了一個日常生活中的一個包袱拉住她的注意力以後，她對於身外之事的關心與介意簡直是直線上升。電視是她唯一接觸時事的管道，她的評論就被這些意識形態堅強的媒體越炒越激昂，每每在下班之後聽到這類的言論其實是很大的心理負擔。時事之外，她素日性格中的喜好也變得越加偏執，也許這跟年邁後自然日益加深的不安全感有關，但每當這些情緒性的談話內容開始播送，我非得用上洪荒之力才能按耐住自己的情緒不做回應，不能糾正她，也無法附和她，因此只好簡單以語助詞打發，至於她期待從我這裡得到的情感支持我實在給不了，導致我們之間的隔閡始終無法拉近。至今，我還是找不到一個舒服的狀態與最親近的家人共處。

當初爸爸若不是突如其來的生病，我與他之間那條情感的鴻溝，很可能也沒有化解的一天。至今與媽媽也是，和解的契機還沒來臨。我們三人雖然始終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看似緊密，但彼此的緣分似乎還是稍微薄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