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Lanyu。蘭嶼 Day 4
Friday, November 09, 2012前一晚的夜觀,我只記得大概在核廢料儲存場外的海邊要看一種海裡會發亮的浮游生物那時,我的理智線就斷了,聽到每一句話都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地笑個沒完。在完全沒有光害(光源)的海邊,只憑著老師的一隻手電筒,我簡直是把我原本就已經很小的眼睛瞇到了極限才看到那在海面上忽明忽滅的細微閃爍。眼睛才剛剛在黑暗中focus在正確的焦距上、排除以為自己飛蚊症的幻覺,確定眼前看到的是一種透著淡淡藍光老的浮游生物時,老師又要我們抬頭看「夏季大三角」(應該是吧,反正星座不是當時的重點!)說時遲那時快,天空突然出現一道從地面發出的雷射光正確地指著老師要我們看的方向......有這麼巧?
原來這道光不是來自別處,正是老師手中的雷射手電筒,極具穿透力的光線直達天幕,此時老師解說的重點也馬上從海面移到星空,搭配著他手中的雷射光,相當威風地比劃著,活脫脫就像個絕地武士。依老師的裝備看來,我們大概是跟到五星級的夜觀團了,不只有儲備機油,居然還有光劍!好不容易當這段超現實的科幻片場景終於告一段落、大家正準備走回停車處時,老師又開口了:
「現在我們再去加強一下角鴞的部分。」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 * *
【Day 4】就這樣,我們在蘭嶼的第四天是在「加強角鴞的部分」當中展開的。老師似乎很介意沒讓我們近距離清楚看到角鴞這件事,一直堅持要讓我們看到又近又明顯的角鴞才能安心放我們回家。我們只好跟著老師沿著原路往回騎,有好幾次我們都面對著一片黑漆漆又空蕩蕩的樹林,聽到老師懊惱地說:「剛才這裡停了一隻,聽到我們的聲音就飛走了。」
就在老師一面注意著週遭角鴞的動靜,一邊把棋盤腳、草蜥、綠繡眼等等也都順便加強了一輪,終於讓我們在電線桿上清楚地看到了角鴞。這隻大概是特別傻,我們一群人站在路邊看著牠看了好久牠才飛走,圓圓的肚子配上圓圓的眼睛看起來可愛極了,只是在蘭嶼當地,人們都將角鴞視為惡魔的化身。隨著近年因為旅遊產業的發展,夜觀行程逐漸成為一項熱門的夜間活動,使得蘭嶼人也願意暫時放下傳統信仰中的成見,帶領我們外地人從另外一種角度來認識這個生物,同時,在許多販賣手創品與紀念品的商店也可以看到許多作品都以角鴞為主題或造型。「沒有人會跟這個過不去」老師舉起一隻手,搓動著拇指與食指。我想,大概蘭嶼人的祖先也料想不到這個不吉利的生物也有為當地帶來財源的一天吧。
當全部的行程終於結束時,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左右了。在聽到老師親口宣佈下課之前,我還不停在心中默默禱告老師可千萬不要連「日出」的部分都一起加強啊!當天,在我們民宿打工換宿的小幫手也跟我們參加了同一團的夜觀,我們還在想,民宿媽媽這時會不會一個人坐在客聽覺得奇怪怎麼一家人參加個夜觀如今卻不知去向,當我們一群人終於又出現在民宿門口時,果然馬上聽見民宿媽媽的宏亮嗓音吆喝著我們進門。要不是後來民宿媽媽告訴我們,我也不曉得原來我們的領隊老師在蘭嶼也算是個名人,認真的態度讓他的夜觀團在當地有口皆碑,而且每次有節目團隊來蘭嶼錄影要也指名要找他當領隊。聽完民宿媽媽這樣講,頓時心中對老師感到很敬佩,似乎在當今職場上,像他這樣在累積了一點知名度與口碑之後還能這樣絲毫不馬虎地恪守盡自己本分──哪怕還是最基本、投資報酬率最低的工作──已經不多見了。
- 尾聲
睡沒幾個小時,又到了不得不起床的時間。我們一行六人從上午開始要陸陸續續分成三班班機飛回台東,再一起從台東搭火車回台北。第一班班機的時間比較早,大概吃過早餐就得離開民宿了,而我們後面兩班班機的人還有時間再跑去雯雯冰店吃臨行前最後一次的芋頭冰。芋頭算是蘭嶼的主食之一,路邊隨處可見芋頭田,可想而知在這樣的地方吃芋頭冰應該不會令人失望。果然,自從我第二天吃到這家店的芋頭冰淇淋+焦糖綠豆冰沙以後便驚為天人,此後每天「最少」都會來上一杯,還大肆推薦給同行友人,大家也是一吃就念念不忘。店家每日新鮮加牛奶熬煮的芋頭冰又綿又香,甜度稍淡,配著下面的焦糖綠豆冰沙是恰到好處,也因此讓大夥在趕飛機前最後一刻還特地再跑去買了外帶,才甘願地拎著行李前往機場。
前前後後花了三個多小時的時間,一夥人終於再次在台灣本島湊齊了。比起四天前同樣在台東機場的我們,如今每個人身上不是黑了一圈就是紅了一塊,身上不均勻的色塊清楚交代出我們的行蹤,任何人都可以輕易辨別出來我們才剛從熱帶島嶼度假回來。
當天的天氣很好,一路飛回來的航程,班機絲毫不搖不晃,透過窗戶往外看,腳底下的那片海,連岸邊的浪花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海面下因為礁石而讓海面呈現出深淺不同的藍,也都清晰可辨。我坐的位子就在螺旋槳的旁邊,自從飛機發動以後直到降落之前,我的耳朵只聽得見螺旋槳轉動的巨大聲響。我利用這道聽覺的阻隔趁機溜進我心中的一人世界裡,專心把這趟旅行中觸動我的每一個片段歸類收藏起來。隨著前方的地平線逐漸從模糊變得鮮明,身後這個美麗的小島即將變成我回憶時間軸上的一個座標,在下次造訪之前,我只能憑藉著文字與照片為這一條時間軸多拼湊出兩個象限,努力讓這些回憶可以更具體、更有溫度。
- 再見蘭嶼
回台北的火車上,太平洋一路陪伴著我們,從午後到夕陽,毫不吝嗇地將最迷人的顏色呈現出來,溫柔地安撫著旅客們即將結束假期回到工作崗位的那種煩躁與不捨。從台東到台北,即便是自強號,少說也有七八個小時的距離,然而蘭嶼還在這個距離之外。但是我知道,她的美好絕對值得我用這麼長的交通時間去換取,甚至我還自私地希望她能繼續保持這樣的距離,遺世而獨立,因為有一種美好很脆弱,禁不起打擾也禁不起比較。我不知道蘭嶼的美好屬不屬於這一種,但是我不想賭上失去她的風險,更何況,我沒信心的對象是對我們自己。
還記得在蘭嶼民宿的書架上,翻到一本攝影集,是幾十年前一位台灣的攝影工作者跟著電影製作團隊到了蘭嶼工作時留下的影像記錄,當時蘭嶼還不普遍為外地人所知,所以攝影師記錄到的影像算是相當早期的蘭嶼生活樣貌。但是隨著時間的推進,蘭嶼與外地的交流管道建立了以後,或多或少都改變了當地的人文景觀,這使得攝影師後來再造訪蘭嶼時,已經失去了最初的那種感動,最後放棄了以當地為題材繼續創作的念頭。
我認為,這並不是一個藝術家該持有的態度。藝術家的職責是創作,無論是表達讚美或是反對,創作是方式,也是語言,是動作,也是成果。若一個信念或一個價值觀因為自己的某件作品而產生了轉變,無論變好或是變壞,創作者都不應該反而在這時候罷手保持緘默。在我眼裡,用放棄來表達失望並不是一種負責任的做法,而是應該用自己的語言,喚醒社會的認知,為自己的藝術與信念繼續奮鬥。好在,以我的網誌所累積的瀏覽量看來,蘭嶼應該不至於會因為我的幾篇遊記而變好或變糟,所以我大概只需要提醒旅客們夜觀時不要隨便使用手電筒、泡冷泉時不要偷尿尿就交代得過去了。我真正期望的是,未來若還有造訪蘭嶼的機會,我能夠從這次的記錄當中對照得出來,我是否一次比一次又多認識蘭嶼一點,是否每次都能有新的體認與收穫。能夠做到這樣,我就滿足了。
3 messege(s)
「現在我們再去加強一下角鴞的部份...」
ReplyDelete哈哈!這位老師真的很愛角鴞耶...
我在想真正的創作者--創作的衝動大過一切的人,
永遠無法放棄創作,就算此時此刻停滯了,
他們還是會改用其他方式或媒介,來填補那個空洞,
麥田捕手的作者沙林傑一輩子只出版一本小說,
也完之後再也不寫,但他其實默默地創作著,
據說是把作品鎖在保險箱裡,到死都不讓它們問世。
我猜我想要說的是,喜歡創作的人,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本能,
會支撐著他,就像現在支撐你跟我一樣。:)
沙林傑的故事太勵志了!!感謝妳跟我分享~
ReplyDelete真的,對於喜歡創作的人,創作是本能,就跟肚子餓了要找東西吃一樣(瞬間歪掉...)
我很開心在某些精神層面上難以與他人分享的那個部分能有你的鼓勵(L),好溫暖~
(對,就是上次你跟我說過的!有印象嗎?)
我很欣賞你瞬間歪掉的能力耶...
ReplyDelete讓人撫肚大笑...
當然有印象,加油加油... 一起加油。
(不過你這留言太為難我了,每次google跳出來要我輸入的辨識碼都超難的,眼睛快瞎了我...XDDD)